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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自大猩猩的質疑:「這是真正的正義嗎?」──《大猩猩審判日》作者須藤古都離專訪
內容提供:悅知文化 / 2024-07-05 瀏覽次數(2227)
須藤古都離在2022年以作品 《大猩猩審判日》 獲得第64屆梅菲斯特獎,全場專業人士一致通過,也是其首部單行本。 Photo:Naoto Otsubo/Kodansha Ltd
榮獲第64屆梅菲斯特獎的須藤古都離老師,其出道作品《大猩猩審判日》,主角就是一頭雌性大猩猩。能夠與人類「對話」的牠,以事件官司的原告角色登場。既是令人掌心冒汗的娛樂小說,又藏著「何謂人類」如此深奧的主題,可以說是卯足全力的作品。
大猩猩審判日:梅菲斯特賞,全場專業人士一致票選通過,前所未聞得獎作【博客來獨家作者親簽版】
▌進一步往下挖掘的「何謂人類」
故事從大猩猩視角展開。生長在喀麥隆叢林的蘿絲,會用手語與人類研究者對話,也在群體中過著和平的生活。智能與語言均媲美人類且充滿好奇心的她,因緣際會來到美國的動物園,並遇見了一起事件。
事件主題源自於2016年的「哈蘭貝槍殺事件」。大猩猩因受到遊客的刺激,將掉進圍柵裡的小孩拖行,因而遭到射殺,並引發是否過當的爭論。故事中則是與蘿絲相戀的丈夫遭到射殺,而牠認為不具殺意的丈夫只是想幫助小孩卻遭殺害,因此決定控告了動物園。
「法定人權適用所有人,卻沒有定義所有人。那麼人與非人的界線是什麼呢?這樣的想法,就是這篇故事的起源。最初是想走科幻路線,以進化過的人類當主角,後來覺得逆向也可以,所以就選了大猩猩。」
現實社會中有會手語的大猩猩,再加上手語專用手套能夠發出機械聲音。蘿絲充滿知性的言論,使其在美國很受歡迎,吸引了政治家、藝術家等名人頻繁造訪。然而,讓蘿絲感到不對勁的言論,與其中是包含敵意,不如該說是秉持著善意。例如,非裔人士問:「妳也是黑色的吧?而且也是從非洲來的吧?這樣我們是一樣的。」這讓蘿絲感到困惑:「我明明是大猩猩,人們卻透過毛色或服裝擅自想像了我的『種族』嗎?」
「大猩猩在人類世界碰撞出的紛紛擾擾,在人類之間同樣會發生。我試著把自己當成大猩猩,並進一步挖掘蘿絲的內在後,故事就不斷運行下去了」
蘿絲的控訴遭到否定,判決後叫囂著「正義受到人類的支配」。無法再待動物園的她,轉身以摔角明星出道,並遇見了「不會輸的律師」,一起賭上尊嚴提起新的訴訟。最後那場刺激的法庭劇,正是本書的關鍵處。
「世界上有很多生存所必須,世間也認為其為正當的事物。人權就是其中之一。但仔細思考這是否是正確的?就會發現人權,並不是多麼堅不可摧的概念。所以我想透過娛樂小說的力量,動搖日常中各式各樣的既有觀念。」
▌思考「人類」時,浮現的題材就是大猩猩
根據AI(人工智慧)研究者所述,研究目的之一,就是探索「何謂人類」的答案。從文學的角度來看,AI同樣適合用來追究「何謂人類」,因此2000年代起就發生了第三次AI浪潮,國內外發表了許多以AI為題材的小說作品。不過,作者須藤古都離的「何謂人類」探索之路,卻選用了大猩猩(類人猿)。
「這個構想最初是走科幻路線,因為當時我在思考的是進化。人類持續進化時,或許有一天會變得不像人類。那麼這樣的人,是否會被排除在人權之外呢?於是,我又開始思考起人權。查詢之後才發現,原來法律並未定義所謂的『人類』,令我大受衝擊。我在思考該如何表現如此衝擊時,就猛然想到了大猩猩。」
透過大猩猩凝視人類,深思人類社會與人權。乍看像是在繞遠路,實際上如此想像的過程卻非常重要。
「『只要是人類都平等擁有,不得侵害』。但是這個『人類』指的到底是什麼呢?不從外表做判斷的話會很困難吧?因此我便聯想到了大猩猩……也就是說,這些設定都是後來加上的(笑)」
大猩猩審判日:梅菲斯特賞,全場專業人士一致票選通過,前所未聞得獎作
▌藉由獨特視角與知識,打造沒人見過的故事
本作最大的魅力,在於選擇大猩猩蘿絲為第一人稱的敘事者。
「我不希望讀者認為『只是讓大猩猩說話而已』,希望包括『探討人類社會』的感覺,所以必須拉近讀者與故事間的距離。為了讓大家感同身受,便決定採用大猩猩的第一人稱。」
如果作者僅重視對主角的情感帶入時,恐怕會把大猩猩排除在外。正因為是重視資訊重要性的作家,才可能選擇大猩猩作為第一人稱的敘事者。
「我並沒有特別把感情帶入到蘿絲身上(笑),只是按照相關書籍及文獻中的大猩猩資訊,搭再配想像力寫出來而已。舉例來說,西部低地大猩猩是溫柔且會避戰的動物,也因此會比較神經質。由於我想在性格上反映出這些資訊,也就形塑出蘿絲的樣貌。」
故事中段,由於自己的決定而從喀麥隆叢林搬到美國動物園的蘿絲,不但學會勾引丈夫大猩猩,接著登場的句子是「再來需要的只有我們的小孩,反正我也不是什麼沒經驗的女人。」這段極富衝擊力的文字,似乎也源自於查到的資訊,並進一步引導出意外的故事發展。
「大猩猩具有雄性很強勢的形象,但其實雌性也很強喔!當身為首領的雄性不夠可靠時,雌性會脫離群體尋求新的雄性。從如此生態想像出『沒經驗的女人』這句話,其實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(笑)」
蘿絲開始會表現出作者沒有想像過的言行,顯然在創作過程中也牽著作者的鼻子走。
「演員個性太過強烈時,我就會變成什麼意見都說不出來的弱小導演。蘿絲打完第一次官司後,就因為不想回去原本的動物園,而決定加入摔角團體。當她做出如此決定時,我甚至驚訝到說出『為什麼呀!?』(笑)。因為我完全不懂摔角,所以為了接下來的場景,花了一個月認真研究摔角頻道。不過,我想這樣的劇情,應該是源自於大猩猩圖鑑中的『大猩猩平常會把摔角當遊戲』這段話。無意識間輸入的摔角資訊,造就了意外的發展。」
從作者口中可以聽出,每一個劇情都是順其自然發生的,但是這必須是作者吸收的資訊夠多才能夠發生的。第二場官司的高潮中,登場的是一九五〇~六〇年代美國公民權運動領袖的知名演講。若作者沒有讀過這場演講,這篇以大猩猩為主角的故事,就不會有圍繞著「何謂人類」「為何應尊重人權?」的感動邏輯。
「光是看著與他人相同的事物,知道與他人相同的資訊,是無法打造出無人碰觸過的故事。」
「我們認為的正義以及人類的定義都並不穩固──這是我透過本書所描述的,而下一部作品將質疑的是『自己』。我希望成為質疑所有理所當然並踢飛現實的作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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