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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帝時,西域內屬,有三十六國。漢為置使者、校尉領護之。宣帝改曰都護,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,屯田於車師前王庭。哀平間,自相分割為五十五國。王莽篡位,貶易侯王,由是西域怨叛,與中國遂絕,並復役屬匈奴。匈奴斂稅重刻,諸國不堪命,建武中,皆遣使求內屬,願請都護。光武以天下初定,未遑外事,竟不許之。會匈奴衰弱,莎車王賢誅滅諸國,賢死之後,遂更相攻伐。小宛、精絕、戎廬、且末為鄯善所併。渠勒、皮山為於窴所統,悉有其地。郁立、單桓、孤胡、烏貪訾離為車師所滅。後其國並復立。
永平中,北虜乃脅諸國共寇河西郡縣,城門畫閉。十六年,明帝乃命將帥北征匈奴,取伊吾盧地,置宜禾都尉以屯田,遂通西域,于窴諸國皆遣子入侍。西域自絕六十五載,乃復通焉。明年,始置都護、戊己校尉。及明帝崩,焉耆、龜兹攻沒都護陳睦,悉覆其眾,匈奴、車師圍戊己校尉。建初元年春,酒泉太守叚彭大破車師于交河城。章帝不欲疲敝中國以事夷狄,乃迎還戊己校尉,不復遣都護。二年,復罷屯田伊吾,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。時軍司馬班超留于窴,綏集諸國。和帝永元元年,大將軍竇憲大破匈奴。二年,憲因遣副校尉閻槃將二千餘騎掩擊伊吾,破之。三年,班超遂定西域,因以超為都護,居龜兹。復置戊己校尉,領兵五百人,居車師前部高昌壁。又置戊部候,居車師後部候城,相去五百里。六年,班超復擊破焉耆,於是五十餘國悉納質内屬。其條支、安息諸國至于海瀕四萬里外,皆重譯貢獻。
九年,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。皆前世所不至,《山經》所未詳,莫不備其風土,傳其珍怪焉。於是遠國蒙奇、兜勒皆來歸服,遣使貢獻。
及孝和晏駕,西域背畔。安帝永初元年,頻攻圍都護任尚、叚禧等,朝廷以其險遠,難相應赴,詔罷都護。自此遂棄西域。北匈奴即復收屬諸國,共為邊寇十餘歲。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,元初六年,乃上遣行長史索班,將千餘人屯依吾,以招撫之。於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來降。數月,北匈奴復率車師後部王共攻沒班等,遂擊走其前王。鄯善逼急,求救於曹宗。宗因此請出兵擊匈奴,報索班之恥,復欲進取西域。鄧太后不許,但令置護西域副校尉,居敦煌,復部營兵三百人,羈縻而已。其後北虜連與車師入寇河西,朝廷不能禁,議者因欲閉玉門、陽關,以絕其患。
延光二年,敦煌太守張璫上書陳三策,以為「北虜呼衍王常展轉蒲類、秦海之间,專制西域,共為寇鈔。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餘人集昆侖塞,先擊呼衍王,絕其根本,因發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後部,此上計也。若不能出兵,可置軍司馬,將士五百人,四郡供其犂牛、穀食,出據柳中,此中計也。如又不能,則宜棄交河城,收鄯善等悉使入塞,此下計也。」朝廷下其議。尚書陳忠上疏曰:
臣聞八蛮之寇,莫甚北虜。汉兴,高祖窘平城之圍,太宗屈供奉之恥。故孝武愤怒,深惟久長之計,命遣虎臣,浮河絕漠,窮破虜庭。当斯之役,黔首陨于狼望之北,財币縻于盧山之壑,府库单竭,杼柚空虚,算至舟車,赀及六畜。夫岂不懷,虑久故也。遂开河西四郡,以隔絕南羌,收三十六國,断匈奴右臂。是以单于孤特,鼠窜遠藏。至于宣、元之世,遂備蕃臣,關徼不閉,羽檄不行。由此察之,戎狄可以威服,難以化狎。西域内附日久,区区東望扣關者數矣,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。今北虜已破車師,势必南攻鄯善,棄而不救,則諸國从矣。若然,則虜財贿益增,胆势益殖,威臨南羌,與之交連。如此,河西四郡危矣。河西既危,不得不救,則百倍之役兴,不訾之费發矣。議者但念西域絕遠,恤之烦费,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。方今邊境守御之具不精,内郡武卫之備不修,敦煌孤危,遠來告急。復不辅助。内无以慰劳吏民,外无以威示百蛮。蹙國减土,經有明诫。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,案旧增四郡屯兵,以西撫諸國。庶足折冲萬里,震怖匈奴。
帝納之,乃以班勇為西域長史,將驰刑士五百人,西屯柳中。勇遂破平車師。自建武至于延光,西域三絕三通。顺帝永建二年,勇復擊降焉耆。於是龜兹、疏勒、于胘、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从,而烏孙、葱嶺已西遂絕。六年,帝以伊吾旧膏腴之地,傍近西域,匈奴资之,以為鈔暴,復令开設屯田,如永元時事,置伊吾司馬一人。自陽嘉以後,朝威稍损,諸國骄放,轉相陵伐。元嘉二年,長史王敬為于窴所沒。永興元年,車師後王復反攻屯營。虽有降首,曾莫惩革,自此浸以疏慢矣。班固記諸國風土人俗,皆已詳備《前書》。今撰建武以後其事異于先者,以為《西域傳》,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云。
西域内屬諸國,東西六千餘里,南北千餘里,東極玉門、陽關,西至葱嶺。其東北與匈奴、烏孙相接。南北有大山,中央有河。其南山東出金城,與汉南山屬焉。其河有两源,一出葱嶺東流,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,與葱嶺河合,東注蒲昌海。蒲昌海一名盐泽,去玉門三百餘里。
自敦煌西出玉門、陽關,涉鄯善,北通伊吾千餘里,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,自高昌壁北通後部金满城五百里。此其西域之門户也,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。伊吾地宜五谷、桑麻、蒲萄。其北又有柳中,皆膏腴之地。故汉常與匈奴争車師、伊吾,以制西域焉。
自鄯善逾葱嶺出西諸國,有两道。傍南山北,陂河西行至莎車,為南道。南道西逾葱嶺,則出大月氏、安息之國也。自車師前王庭随北山,陂河西行至疏勒,為北道。北道西逾葱嶺,出大宛、康居、奄蔡焉。
出玉門,經鄯善、且末、精絕三千餘里至拘彌。
拘彌國,居寧彌城,去長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,去洛陽萬二千八百里。領户二千一百七十三,口七千二百五十一,胜兵千七百六十人。
顺帝永建四年,于窴王放前杀拘彌王兴,自立其子為拘彌王,而遣使者貢獻于汉。敦煌太守除由上求讨之,帝赦于窴罪,令歸拘彌國,放前不肯。陽嘉元年,徐由遣疏勒王臣槃發二萬人擊于窴,破之,斩首數百级,放兵大掠,更立兴宗人成國為拘彌王而還。至灵帝熹平四年,于窴王安國攻拘彌,大破之,杀其王,死者甚眾。戊己校尉、西域長史各發兵辅立拘彌侍子定兴為王。時人眾裁有千口。其國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。
于窴國,居西城,去長史所居五千三百里,去洛陽萬一千七百里。領户三萬二千,口八萬三千,胜兵三萬餘人。
建武末,莎車王贤强盛,攻并于窴,徙其王俞林為骊歸王。明帝永平中,于窴將休莫霸反莎車,自立為于窴王。休莫霸死,兄子广德立,後遂灭莎車,其國轉盛。从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从。而鄯善王亦始强盛。自是南道目葱嶺以東,唯此二國為大。
顺帝永建六年,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詣阙貢獻。 元嘉元年, 長史赵评在于窴病痈死,评子迎丧,道經拘彌。拘彌王成國與于窴王建素有隙,乃語评子云:「于窴王令胡医持毒药著创中,故致死耳。」评子信之,還入塞,以告敦煌太守馬达。明年,以王敬代為長史,达令敬隐核其事。敬先过拘彌,成國復说云:「于窴國人欲以我為王,今可因此罪诛建,于窴必服矣。」敬贪立功名,且受成國之说,前到于窴,設供具請建,而阴图之。或以敬谋告建,建不信,曰:「我无罪,王長史何為欲杀我?」旦日,建从官屬數十人詣敬。坐定,建起行酒,敬叱左右执之,吏士并无杀建意,官屬悉得突走。時成國主簿秦牧随敬在会,持刀出曰:「大事已定,何為復疑?」即前斩建。于窴侯將输僰等遂会兵攻敬,敬持建头上楼宣告曰:「天子使我诛建耳。」于窴侯將遂焚營舍,烧杀吏士,上楼斩敬,悬首于市。输僰欲自立為王,國人杀之,而立建子安國焉。馬达聞之,欲將諸郡兵出塞擊于窴,桓帝不听,征达還,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。亮到,开募于窴,令自斩输僰。時输僰死已經月。乃断死人头送敦煌,而不言其状。亮後知其诈,而竟不能出兵,于窴恃此遂骄。
自于窴經皮山,至西夜、子合、德若焉。
西夜國,一名漂沙,去洛陽萬四千四百里。户二千五百,口萬餘,胜兵三千人。地生白草,有毒,國人煎以為药,傅箭镞,所中即死。《汉書》中误云西夜、子合是一國,今各自有王。
子合國,居呼鞬谷。去疏勒千里。領户三百五十,口四千,胜兵千人。
德若國,領户百餘,口六百七十,胜兵三百五十人。東去長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,去洛陽萬二千一百五十里,與子合相接。其俗皆同。
自皮山西南經烏秅,涉悬度,历罽宾,六十餘日行至烏弋山离國,地方數千里,時改名排持。
復西南馬行百餘日至條支。
條支國城在山上,周回四十餘里。臨西海,海水曲环其南及東北,三面路絕,唯西北隅通陆道。土地暑湿,出師子、犀牛、封牛、孔雀、大雀。大雀其卵如甕。
轉北而東,復馬行六十餘日至安息。後役屬條支,為置大將,臨領諸小城焉。
安息國,居和椟城,去洛陽二萬五千里。北與康居接,南與烏弋山离接。地方數千里,小城數百,户口胜兵最為殷盛。其東界木鹿城,号為小安息,去洛陽二萬里。
章帝章和元年,遣使獻師子、符拔。符拔形似麟而无角。和帝永元九年,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大秦,抵條支。臨大海欲度,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:「海水广大,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,若遇迟風,亦有二歲者,故入海人皆赍三歲粮。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,數有死亡者。」英聞之乃止。十三年,安息王满屈復獻師子及條支大鸟,時谓之安息雀。
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國。从阿蛮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國。从斯宾南行度河,又西南至于罗國九百六十里,安息西界極矣。自此南乘海,乃通大秦。其土多海西珍奇異物焉。
大秦國,一名犁鞬,以在海西,亦云海西國。地方數千里,有四百餘城。小國役屬者數十。以石為城郭。列置邮亭,皆垩塈之。有松柏諸木百草。人俗力田作,多种树蚕桑。皆髡头而衣文绣,乘輜軿白盖小車,出入擊鼓,建旌旗幡帜。
所居城邑,周圜百餘里。城中有五宫,相去各十里。宫室皆以水精為柱,食器亦然。其王日游一宫,听事五日而後遍。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車,人有言事者,即以書投囊中,王室宫發省,理其枉直。各有官曹文書。置三十六將,皆会議國事。其王无有常人。皆简立贤者。國中灾異及風雨不時,辄废而更立,受放者甘黜不怨。其人民皆長大平正,有類中國,故谓之大秦。
土多金银奇宝,有夜光璧、明月珠、骇鸡犀、珊瑚、虎魄、琉璃、琅玕、硃丹、青碧。刺金缕绣,织成金缕罽、杂色绫。作黄金涂、火浣布。又有细布,或言水羊毳,野蚕茧所作也。合会諸香,煎其汁以為蘇合。凡外國諸珍異皆出焉。
以金银為钱,银钱十当金钱一。與安息、天竺交市于海中,利有十倍。其人質直,市无二价。谷食常贱,國用富饶。邻國使到其界首者,乘驿詣王都,至則给以金钱。其王常欲通使于汉,而安息欲以汉缯彩與之交市,故遮阂不得自达。至桓帝延熹九年,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、犀角、玳瑁,始乃一通焉。其所表貢,并无珍異,疑傳者过焉。
或云其國西有弱水、流沙,近西王母所居处,几于日所入也。《汉書》云「从條支西行二百餘日,近日所入」,則與今書異矣。前世汉使皆自烏弋以還,莫有至條支者也。又云「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,人庶連屬,十里一亭,三十里一置,终无盗贼寇警。而道多猛虎、師子,遮害行旅,不百餘人赍兵器,辄為所食」。又言「有飞桥數百里可度海北諸國」。所生奇異玉石諸物,谲怪多不經,故不記云。
大月氏國,居蓝氏城,西接安息,四十九日行,東去長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,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。户十萬,口四十萬,胜兵十餘萬人。
初,月氏為匈奴所滅,遂遷於大夏,分其國為休密、雙靡、貴霜、駙頓、都密,凡五部翕侯。後百餘歲,貴霜翕侯丘就卻攻滅四翕侯,自立為王,國號貴霜。侵安息,取高附地。又滅濮達、罽賓,悉有其國。丘就卻年八十餘死,子閻膏珍代為王。復滅天竺,置將一人監領之。月氏自此之後,最為富盛,諸國稱之,皆曰貴霜王。漢本其故號,言大月氏云。
高附國,在大月氏西南,亦大國也。其俗似天竺,而弱,易服。善贾贩,内富于財。所屬无常,天竺、罽宾、安息三國强則得之,弱則失之,而未尝屬月氏。《汉書》以為五翕侯數,非其实也。後屬安息。及月氏破安息,始得高附。
天竺國,一名身毒,在月氏之東南數千里。俗與月氏同,而卑湿暑热。其國臨大水。乘象而战。其人弱于月氏,修浮图道,不杀伐,遂以成俗。从月氏、高附國以西,南至西海,東至磐起國,皆身毒之地。身毒有别城數百,城置長。别國數十,國置王。虽各小異,而俱以身毒為名,其時皆屬月氏。月氏杀其王而置將,令统其人。土出象、犀、玳瑁、金、银、铜、铁、铅、锡,西與大秦通,有大秦珍物。又有细布、好毾氍、諸香、石蜜、胡椒、姜、黑盐。
和帝時,數遣使貢獻,後西域反畔,乃絕。至桓帝延熹二年、四年,頻从日南徼外來獻。
世傳明帝梦见金人,長大,顶有光明,以问群臣。或曰:「西方有神,名曰佛,其形長丈六尺而黄金色。」帝於是遣使天竺,问佛道法,遂于中國图画形象焉。楚王英始信其术,中國因此颇有奉其道者。後桓帝好神,數祀浮图、老子,百姓稍有奉者,後遂轉盛。
東离國,居沙奇城,在天竺東南三千餘里,大國也。其土气、物類與天竺同。列城數十,皆称王。大月氏伐之,遂臣服焉。男女皆長八尺,而怯弱。乘象、骆驼,往來邻國。有寇,乘象以战。
栗戈國,屬康居。出名馬、牛、羊、蒲萄眾果,其土水美,故蒲萄酒特有名焉。
严國,在奄蔡北,屬康居,出鼠皮以输之。
奄蔡國,改名阿兰聊國,居地城,屬康居。土气温和,多桢松、白草。民俗衣服與康居同。
莎車國,西經蒲犁、无雷至大月氏,東去洛陽萬九百五十里。
匈奴单于因王莽之乱,略有西域,唯莎車王延最强,不肯附屬。元帝時,尝為侍子,長于京師,慕乐中國,亦復参其典法。常敕諸子,当世奉汉家,不可负也。天凤五年,延死,谥忠武王,子康代立。
光武初,康率傍國拒匈奴,拥卫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,檄書河西,问中國动静,自陳思慕汉家。建武五年,河西大將軍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汉莎車建功懷德王、西域大都尉,五十五國皆屬焉。
九年,康死,谥宣成王。弟贤代立,攻破拘彌、西夜國,皆杀其王,而立其兄康两子為拘彌、西夜王。十四年,贤與鄯善王安并遣使詣阙貢獻,於是西域始通。葱嶺以東諸國皆屬贤。十七年,贤復遣使奉獻,請都護。天子以问大司空竇融,以為贤父子兄弟相约事汉,款诚又至,宜加号位以镇安之。帝乃因其使,赐贤西域都護印绶,及車旗黄金锦绣。敦煌太守裴遵上言:「夷狄不可假以大权,又令諸國失望。」詔書收還都護印绶,更赐贤以汉大將軍印绶。其使不肯易,遵迫夺之,贤由是始恨。而犹诈称大都護,移書諸國,諸國悉服屬焉,号贤為单于。贤浸以骄横,重求赋税,數攻龜兹諸國,諸國愁惧。
二十一年冬,車師前王、鄯善、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,獻其珍宝。及得见,皆流涕稽首,愿得都護。天子以中國初定,北邊未服,皆還其侍子,厚赏赐之。是時贤自负兵强,欲并兼西域,攻擊益甚。諸國聞都護不出,而侍子皆還,大忧恐,乃與敦煌太守檄,愿留侍子以示莎車,言侍子见留,都護寻出,冀且息其兵。裴遵以状聞,天子許之。二十二年,贤知都護不至,遂遗鄯善王安書,令絕通汉道。安不納而杀其使。贤大怒,發兵攻鄯善。安迎战,兵败,亡入山中。贤杀略千餘人而去。其冬,贤復攻杀龜兹王,遂兼其國。鄯善、焉耆諸國侍子久留敦煌,愁思,皆亡歸。鄯善王上書,愿復遣子入侍,更請都護。都護不出,诚迫于匈奴。天子報曰:「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,如諸國力不从心,東西南北自在也。」於是鄯善、車師復附匈奴,而贤益横。
妫塞王自以國遠,遂杀贤使者,贤擊灭之,立其國贵人驷鞬為妫塞王。贤又自立其子則罗為龜兹王。贤以則罗年少,乃分龜兹為烏垒國,徙驷鞬為烏垒王,又更以贵人為妫塞王。數歲,龜兹國人共杀則罗、驷鞬,而遣使匈奴,更請立王。匈奴立龜兹贵人身毒為龜兹王,龜兹由是屬匈奴。
贤以大宛貢税减少,自將諸國兵數萬人攻大宛,大宛王延留迎降,贤因將還國,徙拘彌王桥塞提為大宛王。而康居數攻之,桥塞提在國歲餘,亡歸,贤復以為拘彌王,而遣延留還大宛,使貢獻如常。贤又徙于窴王俞林為骊歸王,立其弟位侍為于窴王。歲餘,贤疑諸國欲畔,召位侍及拘彌、姑墨、子合王,尽杀之,不復置王,但遣將镇守其國。位侍子戎亡降汉。封為守节侯。
莎車將君得在于窴暴虐,百姓患之。明帝永平三年,其大人都末出城,见野豕,欲射之。豕乃言曰:「无射我,我乃為汝杀君得。」都末因此即與兄弟共杀君得。而大人休莫霸復與汉人韩融等杀都末兄弟,自立為于窴王,復與拘彌國人攻杀莎車將在皮山者,引兵歸。於是贤遣其太子、國相,將諸國兵二萬人擊休莫霸,霸迎與战,莎車兵败走,杀萬餘人。贤復發諸國數萬人,自將擊休莫霸,霸復破之,斩杀过半,贤脱身走歸國。休莫霸進圍莎車,中流矢死,兵乃退。
于窴國相蘇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广德為王。匈奴與龜兹諸國共攻莎車,不能下。广德承莎車之敝,使弟辅國侯仁將兵攻贤。贤連被兵革,乃遣使與广德和。先是广德父拘在莎車數歲,於是贤歸其父,而以女妻之,结為昆弟,广德引兵去。明年,莎車相且运等患贤骄暴,密谋反城降于窴。于窴王广德乃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。贤城守,使使谓广德曰:「我還汝父,與汝妇,汝來擊我,何為?」广德曰:「王,我妇父也,久不相见,愿各从两人会城外结盟。」贤以问且运,且运曰:「广德女婿,至亲,宜出见之。」贤乃轻出,广德遂执贤。而且运等因内于窴兵,虜贤妻子而并其國。锁贤將歸,歲餘杀之。
匈奴聞广德灭莎車,遣五將發焉耆、尉黎、龜兹十五國兵三萬餘人圍于窴,广德乞降,以其太子為質,约歲给罽絮。冬,匈奴復遣兵將贤質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,广德又攻杀之,更立其弟齐黎為莎車王,章帝元和三年也。時,長史班超發諸國兵擊莎車,大破之,由是遂降汉。事已惧《班超傳》。
莎車東北至疏勒。
疏勒國,去長史所居五千里,去洛陽萬三百里。領户二萬一千,胜兵三萬餘人。
明帝永平十六年,龜兹王建攻杀疏勒王成,自以龜兹左侯兜题為疏勒王。冬,汉遣軍司馬班超劫缚兜题,而立成之兄子忠為疏勒王。忠後反畔,超擊斩之。事已具《超傳》。
安帝元初中,疏勒王安國以舅臣磐有罪,徙于月氏。月氏王亲爱之。後安國死,无子,母持國政,與國人共立臣磐同产弟子遗腹為疏勒王。臣磐聞之,請月氏王曰:「安國无子,种人微弱,若立母氏,我乃遗腹叔父也,我当為王。」月氏乃遣兵送還疏勒。國人素敬爱臣磐,又畏惮月氏,即共夺遗腹印绶,迎臣磐立為王,更以遗腹為磐稿城侯。後莎車連畔于窴,屬疏勒,疏勒以强,故得與龜兹、于窴為敌國焉。
顺帝永建二年,臣磐遣使奉獻,帝拜臣磐為汉大都尉,兄子臣勋為守國司馬。五年,臣磐遣侍子與大宛、莎車使俱詣阙貢獻。陽嘉二年,臣磐復獻師子、封牛。至灵帝建寧元年,疏勒王汉大都尉于猎中為其季父和得所射杀,和得自立為王。三年,凉州刺史孟佗遣从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,與戊司馬曹宽、西域長史張晏,將焉耆、龜兹、車師前後部,合三萬餘人,讨疏勒,攻桢中城,四十餘日不能下,引去。其後疏勒王連相杀害,朝廷亦不能禁。
東北經尉头、温宿、姑墨、龜兹至焉耆。
焉耆國王居南河城,北去長史所居八百里,東去洛陽八千二百里。户萬五千,口五萬二千,胜兵二萬餘人。其國四面有大山,與龜兹相連,道險厄,易守。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内,周匝其城三十餘里。
永平末,焉耆與龜兹共攻沒都護陳睦、副校尉郭恂,杀吏士二千餘人。至永元六年,都護班超發諸國兵讨焉耆、危须、尉黎、山國,遂斩焉耆、尉黎二王首,傳送京師,縣蛮夷邸。超乃立焉耆左候元孟為王,尉黎、危须、山國皆更立其王。至安帝時,西域背畔。延光中,超子勇為西域長史,復讨定諸國。元孟與尉黎、危须不降。永建二年,勇與敦煌太守張朗擊破之,元孟乃遣子詣阙貢獻。
蒲類國,居天山西疏榆谷,東南去長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,去洛陽萬四百九十里。户八百餘,口二千餘,胜兵七百餘人。庐帐而居,逐水草,颇知田作。有牛、馬、骆驼、羊畜。能作弓矢。國出好馬。
蒲類本大國也,前西域屬匈奴,而其王得罪单于,单于怒,徙蒲類人六千餘口,内之匈奴右部阿恶地,因号曰阿恶國。南去車師後部馬行九十餘日。人口贫羸,逃亡山谷间,故留為國云。
移支國,居蒲類地。户千餘,口三千餘,胜兵千餘人。其人勇猛敢战,以寇鈔為事。皆被發,随畜逐水草,不知田作。所出皆與蒲類同。
東且彌國,東去長史所居八百里,去洛陽九千二百五十里。户三千餘,口五千餘,胜兵二千餘人。庐帐居,逐水草,颇田作。其所出有亦與蒲類同。所居无常。
車師前王居交河城。河水分流绕城,故号交河。去長史所居柳中八十里,東去洛陽九千一百二十里。領户千五百餘,口四千餘,胜兵二千人。
後王居务涂谷,去長史所居五百里,去洛陽九千六百二十里。領户四千餘,口萬五千餘,胜兵三千餘人。
前後部及東且彌、卑陆、蒲類、移支,是為車師六國,北與匈奴接,前部西通焉耆北道,後部西通烏孙。
建武二十一年,與鄯善、焉耆遣子入侍,光武遣還之,乃附屬匈奴。明帝永平十六年,汉取伊吾盧,通西域,車師始復内屬。匈奴遣兵擊之,復降北虜。和帝永元二年,大將軍竇憲破北匈奴,車師震慑,前後王各遣子奉貢入侍,并赐印绶金帛。八年,戊己校尉索頵欲废後部王涿鞮,立破虜侯细致。涿鞮忿前王尉卑大卖己,因反擊尉卑大,获其妻子。明年,汉遣將兵長史王林,發凉州六郡兵及羌胡二萬餘人,以讨涿鞮,获首虜千餘人。涿鞮入北匈奴,汉軍追擊,斩之,立涿鞮弟农奇為王。至永寧元年,後王軍就及母沙麻反畔,杀後部司馬及敦煌行事。至安帝延光四年,長史班勇擊軍就,大破,斩之。
顺帝永建元年,勇率後王农奇子加特奴及八滑等,發精兵擊北虜呼衍王,破之。勇於是上立加特奴為後王,八滑為後部亲汉侯。陽嘉三年夏,車師後部司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,掩擊北匈奴于阊吾陆谷,坏其庐落,斩數百级,获单于母、季母及妇女數百人,牛、羊十餘萬头,車千餘两,兵器什物甚眾。四年春,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後部,帝以車師六國接近北虜,為西域蔽扞,乃令敦煌太守發諸國兵,及玉門關候、伊吾司馬,合六千三百騎救之,掩擊北虜于勒山,汉軍不利。秋,呼衍王復將二千人攻後部,破之。桓帝元嘉元年,呼衍王將三千餘騎寇伊吾,伊吾司馬毛恺遣吏兵五百人于蒲類海東與呼衍王战,悉為所沒,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。夏,遣敦煌太守司馬达將敦煌、酒泉,張掖屬國吏士四千餘人救之,出塞至蒲類海,呼衍王聞而引去,汉軍无功而還。
永兴元年,軍師後部王阿罗多與戊部候严皓不相得,遂忿戾反畔,攻圍汉屯田且固城,杀伤吏士。後部候炭遮領餘人畔阿罗多,詣汉吏降。阿罗多迫急,將其母妻子,从百餘騎亡走北匈奴中,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後部故王軍就質子卑君為後部王。後阿罗多復从匈奴中還,與卑君争國,颇收其國人。戊校尉閻詳虑其招引北虜,將乱西域,乃开信告示,許復為王,阿罗多乃詣詳降。於是收夺所赐卑君印绶,更立阿罗多為王,仍將卑君還敦煌,以後部人三百帐别屬役之,食其税。帐者,犹中國之户數也。
论曰:西域風土之載,前古未聞也。汉世張骞懷致遠之略,班超奋封侯之志,终能立功西遐,羈服外域。自兵威之所肃服,財赂之所懷诱,莫不獻方奇,納爱質,露顶肘行,東向而朝天子。故設戊己之官,分任其事;建都護之帥,总領其权。先驯則赏籯金以赐龜绶,後服則系头颡而衅北阙。立屯田于膏腴之野,列邮置于要害之路。驰命走驿,不絕于時月;商胡贩客,日款于塞下。其後甘英乃抵條支而历安息,臨西海以望大秦,拒玉門、陽關者四萬餘里,靡不周尽焉。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,产載物類之区品,川河領障之基源,气节凉暑之通隔,梯山栈谷、绳行沙度之道,身热首痛、風灾鬼難之域,莫不備写情形,审求根实。至于佛道神化,兴自身毒,而二汉方志,莫有称焉。張骞但著地多暑湿,乘象而战,班勇虽列其奉浮图,不杀伐,而精文善法、导达之功,靡所傳述。餘聞之後说也,其國則殷乎中土,玉烛和气。灵圣之所降集,贤懿之所挺生,神迹诡怪,則理絕人区,感验明显,則事出天外。而骞、超无聞者,岂其道閉往运,數开叔叶乎?不然,何诬異之甚也!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,桓帝又修华盖之饰。將微义未譯,而但神明之邪?詳其清心释累之训,空有兼遣之宗,道書之流也。且好仁恶杀,蠲敝崇善,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。然好大不經,奇谲无已,虽邹衍谈天之辩,庄周蜗角之论,尚未足以概其萬一。又精灵起灭,因報相寻。若晓而昧者,故通人多惑焉。盖导俗无方,适物異会,取諸同歸,措夫疑说,則大道通矣。
赞曰:逷矣西胡,天之外区。土物琛丽,人性淫虚。不率华礼,莫有典書。若微神道,何恤何拘!